“岳父大人说的哪里话,您随时都可以来,像今日这样知会小婿一声就可以了。”顾斋也很客气,客气又不失恭敬,这样的他,很是讨长辈的欢心,“这个时辰,当是下早朝的时辰,岳父和太医想必都是从宫中来,应该还没用过早膳,不如同我和静翕一起。”

    前世他见过顾斋战场上的诸多狠厉,若非褚楚知道顾斋不是此种乖觉之人,恐怕真要被他当下所做的这一切给迷惑,真的相信他是一位极其贴心的儿婿了。

    老太医吃的很少,可能是年岁太大,胃口不佳,赶巧褚楚也吃好了,便携了老太医先行去他房内诊脉。

    桌案上只剩下惦念着风味大餐饿如虎狼的顾大将军和上完早朝同样饥肠辘辘的老丈人。

    有着一层夫婿与丈人的关系,且先前顾斋在门口态度谦卑恭敬,楚慕也就适当的放下了那点顾忌。

    他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自然的开口:“我和你虽同朝为官,但各司其职,你常年征战在外,所以我听你之名更多于见你之人,你善战,圣上十分器重你,但我深知武将有武将的气性,你同意娶我儿只是碍于圣上下旨,并非真心喜欢。”

    顾斋有些意外楚慕会如此坦然的和他在饭桌上聊这些,其实在他的印象中楚慕和朝中那些大臣们一样,是他不怎么想多结交的那类,他破例待他恭敬,仅仅是因为娶了他的儿子,不管他喜不喜欢褚楚,褚楚终究是将军正妻。

    他没有答楚慕的话,楚慕显然也没有期待他的回应,自顾自的往下:“其实我同你,似是有些同病相怜,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风光极盛的日子,彼时我刚高中探花郎没多久,圣上也是一纸诏书,就让我娶下郡主……”

    这事,顾斋有所耳闻,就像他一样,身为臣子,圣上下旨,莫敢不从。

    “上至朝堂上的近臣,明面上艳羡我与皇家结了姻亲,无不眼红,私下里却都在议论我做了‘赘婿’,攀了高枝‘赘’给皇家,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声名;下至坊间的百姓,说我是窝囊,面对郡主只会低眉顺从,大气也不敢出,怜我娶了一只‘母老虎’……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就像你们武将有气性一样,文人也有一身傲骨,我堂堂正正凭科举走上仕途,结果却没有因我的才华被人知晓称颂,年轻时我曾把它当做我此生最大的‘侮辱’;可后来,真正和郡主相处起来,我才发现她也并不是‘母老虎’,她只是被娇惯着长大,从小无人忤逆,养得性格率直罢了……”

    “咳咳,扯远了,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不要通过外在的东西去评判一个人,任何时候,都去问问自己的心,你是否真的了解他,真就那么厌恶吗?”

    “楚儿是个很好的孩子,他秉性不坏,就是从前顽劣了些,我知你不会亏待他,但作为父亲,我不希望他在你的将军府里过这一生,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遇到与他心意相通之人,活得轻松且快乐,我和他娘在他的健康与快乐之间擅自帮他选了前者,心中有愧。”

    “若你不是他的良人,当他有一日想离开了,希望你能放他走,今日我不是以大学士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位父亲来恳求你。”

    “郡主固然有雷霆手段可以逼迫你,可你也不是那等能被动受迫之人,我不想到时候楚儿夹在郡主府和将军府之间左右为难,等到他想离开,只盼你能给出一份和离书,我楚慕这一生都感恩于你。”

    顾斋沉默许久,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房内满是沉寂,只有筷子不时触碰盘碟的声音,清脆响亮。

    老太医从褚楚八岁起便接手为他诊治魇疾了,只可惜不论他如何用药,褚楚的情况总是越来越糟糕。